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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首位犯罪側寫師權一容(另名權日勇),即將於12月來台參加鏡文學「黑鴉偵探俱樂部」大師論壇。他也是韓劇《解讀惡之心的人們》主角原型。(圖/顏一立)

徐淑卿專欄/犯罪側寫看見純粹的惡

記者|鏡週刊

芬尼將未爆炸彈的照片,毀壞現場的影像,以及炸彈客署名 F.P. 工整字跡信件影本,交給布魯塞爾。後者憑藉這些跡證推測這位被稱為「瘋狂炸彈客」的人物特徵,最後他說出日後成為傳奇的預言:「當你們抓到他時——我毫不懷疑你們一定會——他會穿著一套雙排扣西裝。」

一個月後,警方逮捕喬治·梅特斯基(George Metesky)。當時是午夜,他身穿睡衣,警方要求他換裝。當他回來時,身上果然穿著一套雙排扣西裝。

這個案例與1972年聯邦調查局成立行為科學部門(Behavioral Science Unit)密切相關。初期核心人物霍華德·泰藤(Howard Teten)是布魯塞爾弟子,他曾說布魯塞爾的方法是他們重要的靈感來源。

犯罪側寫(Criminal Profiling)以科學方法,剖析犯罪者心靈。這如同行走在人心深淵險徑產生的洞見,與小說或影視創作,有著共通的想像泉脈。因此這門學科誕生後,不但小說或影視經常以犯罪側寫師為主角;真實世界犯罪側寫師寫的作品也經常搬上螢幕,自己則成為影視的主角原型。

如泰藤的門生,著名的犯罪側寫專家約翰·道格拉斯(John Douglas),就是《沉默的羔羊》中傑克·克勞佛探員(Agent Jack Crawford),與《破案神探》霍頓·福特(Holden Ford)的原型。

今年12月即將來台參加鏡文學「黑鴉偵探俱樂部」大師論壇活動的權一容(另譯權日勇)也是如此。他是韓國第一位犯罪心理分析官,曾訪談超過1000名罪犯,他寫過《研究怪物的人》等書,後來被拍成影集《解讀惡之心的人們》。

韓國2000年在首爾地方警察廳科學搜查系成立犯罪分析組,是因為1990年後,韓國社經環境急遽改變,產生新的犯罪型態;加上犯罪者遺留在現場的證據逐漸減少,因此需要新的調查手法。

1960至70年代韓國社會犯罪,大多起源於加害者和受害者有因果關係,或明顯犯罪動機,像是仇殺、情殺、財殺;但是1986年華城連續殺人案與90年代至尊派等組織性犯罪,則是以非特定受害者隨機殺人。

新型態的犯罪者在犯案前制定周密計畫,犯後澈底湮滅證據,因此現場少有物理跡證,這是韓國開始採行犯罪側寫搜查技術的原因。但讓警方明確認知犯罪側寫絕對有其必要,是在2003年連續殺人犯柳永哲出現,他在不到一年時間殺害20人。

權一容在《研究怪物的人》寫道:「犯罪側寫即分析人的行為」。透過案發現場的犯罪者行為分析,犯罪側寫師進行多樣化剖繪,如犯罪者個性、職業特性、犯罪者人際關係。犯罪側寫包含許多範疇,像是「罪犯側寫」、「地緣側寫」、「連鎖側寫」等。

他說,犯罪側寫師的面談和調查官審訊不同。調查官藉由問題,確認犯罪發生的原因、犯罪過程和犯罪真相。犯罪側寫師則是透過面談,掌握犯罪者的性格傾向,了解用什麼方式進行調查最有效。

犯罪側寫師不會進行審訊,而是令犯罪者在面談中,不知不覺暴露自身特點,協助調查順利進行。

2007年《紐約客》一篇長文〈Dangerous Minds〉,作者Malcolm Gladwell曾提到犯罪側寫師與推理小說偵探的不同。傳統偵探小說是從屍體開始,核心是尋找凶手的過程,隨著線索追查,網會越撒越大,重點在於「誰是凶手」(Whodunit)。犯罪側寫則是將網子「縮小」,利用犯罪現場來「界定凶手」,如布魯塞爾所言:「透過研究一個人的行為,我推斷出他是什麼樣的人。」這不是「誰是凶手」的故事,而是「他是誰」(Hedunits)的故事。

「他是誰」可以比喻成深入黑暗之心的旅程。對於犯罪者心理成因掌握越多,對他的行為就有越清楚的「想像」,因此犯罪側寫師可以提出近乎直覺的洞察。

權一容參與的案件裡,最讓他難忘的是連續殺人犯鄭南奎,他造成14人死亡,19人重傷,受害者多是婦孺。最後他被判死刑,但尚未行刑即在獄中自殺。在訪談時,鄭南奎曾對他說:「因為坐牢不得不戒菸,但我戒不掉殺人的衝動,太痛苦了。」

因此,雖然有人認為鄭南奎自殺是因為對死刑不安,但權一容認為,鄭南奎是控制不住殺人的慾望,最終只能對自己下手。他在接受韓國媒體《The Korea Herald》採訪時說,他在鄭南奎身上看到「純粹的惡」。

這種透過「結合案發現場的科學跡證,犯罪者的犯罪特徵與心理痕跡」,想像犯罪者如何行為與思考,甚至有如「通靈」一般。

〈Dangerous Minds〉描述約翰·道格拉斯的一次經驗。有次他到地方警局,協助老婦人遭到殘忍毆打與性侵案件。他說完自己的看法後,一位探員露出微笑問他是否是通靈者?因為他說的內容和他們兩週前請來的靈媒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身為聯邦調查局幹員,卻被比喻成靈媒,但道格拉斯並未反駁,反而開始思索他那難以言喻的洞察來源。於是問題隨之而來:這門被稱為「側寫」的神祕技藝究竟是什麼,又是否可靠。

道格拉斯曾寫道:「我在處理一宗案件時,會吸收所有可用的證據……然後在心理和情感上把自己放進罪犯的腦袋裡。我嘗試像他那樣思考。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我也不確定,就像多年來向我請教的小說家湯瑪斯·哈里斯(Thomas Harris)一樣,他也無法準確說出自己的角色是如何栩栩如生地誕生的。如果這其中有某種靈感成分,我不會否認。」

不過,犯罪側寫多少依賴「靈光乍現」,這門學科的準確性,也經常遭受懷疑。就像布魯塞爾雖然說出讓他聲名大噪的「雙排扣西裝」,但「瘋狂炸彈客」真正破案關鍵,是有人從對「康愛迪生」公司的人事檔案中,找出線索。

在約翰·道格拉斯(John Douglas)與羅伯特·雷斯勒(Robert Ressler)訪談 36 名連環殺手時,來自波士頓市立醫院的安·柏吉斯(Ann Burgess),成為這個小組的顧問,她引入新的研究方法,並規範訪談進行的方式,製作57頁訪談指南。

去年《衛報》有篇文章《’They couldn’t stop themselves’: what do we really know about serial killers?》,訪問了安·柏吉斯。她的故事也被拍成紀錄片《Mastermind: To Think Like a Killer》。

之前道格拉斯和雷斯勒訪談連環殺手時,採用的方法是,讓他們說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是柏吉斯反問:「你們怎麼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柏吉斯之前曾和波士頓學院社會學家琳達·萊特爾·霍姆斯特倫(Lynda Lytle Holmstrom)做過146位強暴受害者訪談,也共同發表一篇論文,主張強暴的本質是基於權力和控制,而不是性。

「但是連環殺手研究,意味著受害者無法與你交談。那麼,他們可以從受害者學(victimology)中學到什麼?」

她想尋求新的模式,讓一般探員在進入現場時,也能從側寫的角度判斷現場發生什麼:「這個人的性別是什麼?種族是什麼?年齡多大?他有工作嗎?他有朋友嗎?還是已婚?所有這類問題都是你建立側寫所需要的。」

在累積多年研究後,柏吉斯對連環殺手的形成有一個看法:「我們基本上發現,一切都從年輕時的某種經歷開始。我們非常關注童年問題。人們一直說這些男人都有專橫的母親;但我們發現的是,他們有一個缺席的父親。這些男孩在成長過程中,母親同時扮演雙親的角色,所以,沒錯,在他們看來母親可能很專斷,但她必須一肩挑起。他以誰為榜樣?他向誰學習如何成長為一個男性?」

她經常問犯罪者,你的犯罪手法如此高超,究竟是什麼讓它奏效,得以逍遙法外?「而他們會說,警方或其他人有多少次錯過——他們本該抓到他,他本該更早被阻止。另一個重要的事是:他們無法停止自己。」

「他們無法停止自己」,犯罪側寫師相信,連續殺人犯不被逮捕,他們行為就不會停止,甚至還會升級,因為殺人的快感已不足夠。

權一容在訪談連續殺人凶手柳永哲時,也有類似經驗。柳永哲埋完屍體後,會做只有他知道的標記。「因為我會繼續殺人,後面還要埋很多屍體,總不能埋在同一地方吧?所以做了標記。」

2017年權一容雖未達法定退休年齡仍決定退休,原因就是:「我不是害怕他人評價我所做出的側寫結果,而是怕我的分析出錯,導致警方誤判,未能及時逮補犯人,出現下一個受害者。而這份恐懼長久以來侵蝕我的身心。」

對於犯罪側寫師來說,幫助探員及早抓到凶手,阻斷未來可能的繼續犯罪,是最重要的事。雖然,長期與這些危險心靈相處,犯罪側寫師難免會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那些記憶會長時間揮之不去」,權一容曾引述尼采的話:「與怪物戰鬥的人,要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

台灣目前沒有犯罪側寫師這個職位。一方面是台灣治安相對穩定,隨機重大刑案較少,尚不足支撐設立此編制。

台灣警察系統也更強調物證與科學鑑識,雖有測謊等,但不是以犯罪心理學來運作,犯罪剖繪通常作為學術研究題目。

此外,犯罪側寫帶有推測性,側寫內容是幫助調查,無法成為法庭證據,可能也是被視為不急之務的原因。

但是犯罪心理學,永遠是小說與影視靈感的泉源。甚至無關犯罪,透過一個人的行為,洞悉他的內心,是每個人每天都在經歷的事。了解人心越多,對世界的覺察就會越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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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 2025.10.03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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