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她的老年門診出現一位新面孔。看診時,病人的女兒描述父親因嚴重貧血,必須服用鐵劑,但鐵劑造成便祕,父親受便祕所苦,愈吃愈少,也愈來愈不說話。謝宛婷說,女兒很認真,為父親做了不少功課,擔心父親不符合安寧照護末期病人的條件,在診間支吾提起她看到的斷食報導。謝宛婷告訴她,父親其實不是沒有選項,他可以不要做骨髓切片、不用打鐵劑、不用去護理之家;接著轉問父親的看法,當病人坦然表達自覺生命完整、沒有更多擔心,他們很快進入安寧的討論—不希望臨終急救、置放管路,並改為安寧居家服務,不必再到門診苦等。
多頭倡議 效法金斯伯格
謝宛婷觀察,2019年《病人自主權利法》通過後,關於安寧善終的討論、資源多了起來,但大家一方面認為善終很重要,一方面對迎向死亡的態度卻很草率,「比方說找不到好的安寧資源,就選擇讓自己或家人斷食。…大家可以繼續監督資源不足、訓練人員不夠,但不要一窩蜂放棄啊。」
謝宛婷這麼在意斷食善終,除了希望為低調的安寧體制發聲,也和她從近萬場死亡復返,清楚「自主」並不如大家想像簡單有關。

7、8年前,她參與一位與別科共同照護的病人會談,對方拒絕治療,選擇出院,之後團隊輾轉聽聞他轉往其他醫院求醫依然不順利,最後,選擇切腹自殺。「當初團隊判斷病人對醫療不滿,我們讓他選擇離開不滿的環境,但如果他的自主內心不平安呢?我們不知道,他最終切腹那一刻,確切在表達什麼?我們一直質問自己:如果當初沒讓他出院呢?」
自主的判斷艱難,自主的決定,也比大眾想像的沉痛。她在臉書寫下「OK男孩」的故事,33歲的病人在確定腫瘤無法救治後,希望撤除維生醫療,但父母何以放手?他們來到安寧,謝宛婷請病人給一些時日緩衝,已無力說話的他比了「OK」。最後,當他出現更多手勢表達告別意願時,她尊重病人的意志,摘下他的呼吸器,「即使脫離苦痛的方法只剩死亡,也請不要那麼輕鬆且粗暴地談論它。因為解除苦痛的渴望與步入死亡的恐懼是相連的,因為死亡的創痛將在那一刻轉入家人的生命裡,永世悲傷。…自主很多時候是帶著愧歉與罪愆的。如我,在摘下你的呼吸器並迎來你的死亡的此刻,我知道我也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撕下,帶著隨時會疼痛的自覺,從此我也再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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