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傍晚五點多,正值下班、下課的尖峰時間,一名頭戴防毒面具,身穿戰術背心、護肘、護膝的男子,推著行李箱,突然出現在捷運台北車站M8出入口附近,他不疾不徐打開行李箱,拿出數枚煙霧彈沿路丟擲,刺鼻的濃煙開始瀰漫在捷運通道的密閉空間,引發往來民眾一陣側目及議論,還有人因為吸入過多煙霧,開始咳嗽、身體不適。
男子丟完煙霧彈後,再度打開行李箱,準備拿出預藏的汽油彈投擲縱火,這時一名57歲的余姓男子路過,立刻上前制止他的脫序行徑,沒想到男子從戰術背心內抽出一把尖刀,刺向余男左胸,讓他當場倒地不起。
3個小時內 4死11傷
當時附近民眾還以為是「演練」,直到機警的星巴克店員察覺是恐怖攻擊,關上鐵門,才防止傷害繼續擴大。行凶男子被余男阻擋,又發現自己帶的汽油彈已燒毀損壞,於是將行李箱棄置現場,之後偽裝成路人,趁亂往大同區逃逸。
當警方還在追查行凶男子的下落時,1個小時後,他又出現在捷運中山站附近的商圈,並繼續在路上丟擲煙霧彈,接著走向誠品南西店,對路人揮刀,一名停等紅燈的37歲蕭姓機車騎士頸部遭砍倒地,男子接著衝入誠品,追砍逛街民眾,短短3分鐘,共砍殺8人,頓時尖叫聲四起,大家開始拔腿狂奔。
當時正在執行交通疏導勤務的林姓員警發現異狀,立刻與保全人員、增援警力會合,進入誠品緝凶,行凶男子則一路走上頂樓,脫下背心等裝備,而警方趕到頂樓時,發現他已墜落地面,送醫急救仍宣告不治。
這起無差別恐怖攻擊殺人案,3個小時內,共造成凶手在內,4人死亡、11人輕重傷,是繼11年前的鄭捷殺人案後,死傷規模最嚴重的慘案,震驚台灣與國際社會,行凶男子的身分很快被起底,他是曾擔任空軍志願役士兵、年僅27歲的妨害兵役通緝犯張文。
孤狼式犯案 疑失足墜樓
張文究竟是畏罪跳樓輕生?還是在逃逸過程中意外墜樓身亡?引發討論。本刊調查後,共發現4大跡證,顯示張文的死極可能是意外,若他平安脫困,恐怕會回到被他當成中繼站的「千慧旅館」補給,發動第三波恐怖攻擊!
第一個跡證是案發前兩天,張文先在距離誠品南西店走路只要1分鐘的千慧旅館訂好房間,上週五傍晚,他在捷運台北車站發動第一波攻擊後,特別到旅館準備,然後才走到捷運中山站商圈,發動第二波攻擊。
案發後,警方進入張文的房間搜索,不僅在床上看到張文的裝備、衣物,還在現場發現數量不少的汽油彈,也就是說,張文可能計畫犯案之後,回到旅館拿汽油彈,再到第三個地點發動更嚴重的恐怖縱火攻擊。
第二個跡證是,張文案發前,曾經計畫到誠品南西店頂樓勘查地形,應該就是為了逃逸做準備,若早就決定跳樓輕生,根本無需勘查,很可能是上週五晚間天色昏暗,或是樓下紙箱擺放的位置有異動,張文逃逸時不慎失足,才墜樓身亡。
第三個跡證是,張文犯案過程中5度變裝,目的就是為了躲避追緝,如果計畫殺人後,自我了斷,外型並不用刻意改變,之所以多次變裝,可能是為了增加警方追查的困難度,讓自己有機會繼續犯案。
最後一個跡證是,警方在張文的電腦雲端中,除了捷運台北車站、中山站商圈之外,還在他的Google地圖紀錄中,發現其他標註點,不排除是他準備發動的第三、四、五波攻擊目標,所幸他在第二波攻擊後墜樓身亡,否則恐怕還會造成更多的死傷。
中正大學犯罪防治學系教授鄭瑞隆分析,張文採「孤狼式犯案」,應該沒有共犯,從他在犯案地點附近訂房、縱火燒毀租屋處、事前規劃犯案細節的行徑研判,不太可能尋短,墜樓應是意外。鄭瑞隆指出,張文被警方追緝時,應該想要逃跑,但失算逃到頂樓,只好冒險一跳,最後害死自己。
策劃1年多 鄭捷當偶像
警方調查,戶籍在桃園的張文,退伍後,因接獲教育召集令卻沒報到,今年7月被檢方依妨害兵役罪通緝,沒想到5個月後,竟犯下令人髮指的恐攻殺人案。
警方查出,張文策劃犯案的時間長達1年8個月,去年4月開始,他化名「張峰嚴」,在蝦皮等電商平台購買煙霧彈、戰術背心、手套、防毒面罩等。今年1月,又以參加生存遊戲為名,花了4.8萬元,購買一箱中國製煙霧彈。上個月,張文又陸續採購酒精、打火機等犯案工具。
不過,張文已經很久沒有工作賺錢,除了母親每季匯款3萬元給他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收入,警方將要進一步清查他的帳戶,釐清是否受人資助犯案。另一方面,警方還從他的電腦雲端紀錄發現,從今年1月起,他就搬到台北市公園路的租屋處,直到7月,都在研擬犯罪計畫。
他不僅比照軍中規律的作息,甚至「照表操課」,嚴格控管吃飯、休息、睡覺的時間,更以Google地圖標記犯案地點,還將路徑、路程算出來,甚至多次前往相關地點探勘。警方認為,張文故意挑人潮眾多、距離不遠的地點犯案,是要便於行凶、迅速隱蔽,犯案之前,甚至完全沒有使用手機,僅用電腦查找相關資訊,目的應該是想要與外界切斷聯繫。
此外,警方還發現,張文不斷在網路上查詢鄭捷的行凶手法,並瀏覽每一篇探討鄭捷犯案的文章,似乎把鄭捷視為偶像。刀械專家則分析,張使用的長刀是仿造好萊塢電影《浴血任務二》,席維斯史特龍等人用的Toothpick knife復刻品,刀上有護手、鞍頭,特點是穿刺力非常強,顯示張文應該是有備而來。
遭余男制止 汽油彈損毀
回顧案發當天,張文先於下午3點多,騎機車前往中山區林森北路附近連續三次縱火,並燒毀2輛汽車、3輛機車,事後騎乘YouBike返回中正區公園路的租屋處換裝,離開前又縱火燒租屋處,打算湮滅證據。
下午5點多,張文出現在捷運台北車站M8出入口,沿路丟擲煙霧彈,並持刀攻擊制止他的余姓男子。引發騷動後,他混入人群,步行前往千慧旅館,在房內換裝、拿了煙霧彈後,他離開旅館,前往人聲鼎沸的捷運中山站商圈,進行更驚悚的第二波攻擊。
警方調查,張文除了大量煙霧彈之外,還準備13把刀械,並自製35顆汽油彈,第一波攻擊時,他僅攜帶一部分汽油彈,所幸這些汽油彈在他與余男衝突的過程中全部損毀,未造成大規模燃燒,否則傷亡將更加慘重。
犯下滔天大罪的張文,家庭其實很正常,張文的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是工廠的會計,還有一個在高雄工作的哥哥,家中經濟狀況不錯,但張文很叛逆,常與家人起衝突,已經2年多未主動跟父母聯繫,跟哥哥也5年未見面。
曾服志願役 酒駕被汰除
張文高職就讀桃園永平工商,成績不錯,擔任班級幹部,沒有偏差行為,唯獨個性孤僻,與同學互動較少,高職畢業後,他考上虎尾科技大學資工系,校方表示,張文的學業與操行成績正常,但畢業後,就不曾與老師、同學聯繫。大學畢業後不久,張文進入軍中擔任空軍志願役士兵,並被派往松山指揮部,負責無線電設備架設等勤務。
不過,張文對軍中生活似乎無法適應,發生多次脫序事件,也曾向上級表明想提前退伍。2022年初,張文休假期間酒駕,同年3月遭到汰除。2023年6月,張文到一家保全公司任職,月薪約4萬元,但他僅僅工作1年,就在去年6月離職,去年11月,空軍憲兵警衛營發布教召令,他卻沒報到,今年7月遭到通緝。
為什麼張文會犯下無差別殺人案?精神科名醫楊聰財認為,張文應該是陷入一種極端的「無未來感」狀態,並將社會、路人視為「敵對系統的一部分」,最終導致毀滅。楊聰財指出,張文與家人斷聯,讓他失去情緒調節的支撐,心理狀態持續惡化,他採用隨機攻擊,是對整個世界的報復,至於使用煙霧彈、汽油彈等物品,是試圖證明自己能影響世界,讓他人感到恐懼。
雖然張文已死亡,但他真正的犯案動機為何?是否還有未曝光的共犯?仍然有待檢警抽絲剝繭,把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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