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2022.07.15 16:04 臺北時間

《凝視.當代》第五集:誠實的舞蹈家.古名伸

記者|黃麟琬

攝影|賴興俊、許鴻財、卓煥鈞

「跳接觸即興有一種程度的溝通,是非常非常誠實的,接觸即興就是持續地去實踐我的身體,持續地用身體去做各種練習,就好像我得到了一個可以一輩子去玩的禮物。」─古名伸

對台灣舞蹈界來說,一九九0年代,正當學院或是舞團教授著一套套傳統的技巧體系,期待訓練培養完美舞者之際,舞蹈家古名伸把講究體會內在身體的接觸即興帶回了台灣。所謂接觸即興不只是一種舞蹈形式而已,更是一種身體實踐、一種思想、一種生命態度。

古名伸五歲時便開始習舞,但她在一年後就離開了舞蹈社,只願意參加學校裡舉辦的舞蹈活動,或許是不喜歡教室裡中規中矩的學習方式,也或許是受到了爸爸的影響。「我爸爸是個很自由的人,從小就打個光腳,穿個破衣服,就在山裡頭跑。他後來在我念的小學當老師,但是我每次到他們班,他都不在,他都沒有在教室裡頭。」父親喜歡攝影,不在教室的時間,幾乎都在暗房裡洗照片。

回憶兒時點滴,古名伸感謝這一路上支持她的父親。

然而,舞蹈始終深深吸引著古名伸,上了國中後,她遇到了影響她一生的體育老師─林麗珍。這位日後獲得國家文藝獎、無垢舞蹈劇場的藝術總監,在當時才剛大學畢業,她在體育課教孩子們跳舞。「她是我即興的啟蒙老師,她會用各種方式,比如說放個音樂、給我一個故事、談一種感覺,然後我們就跳舞或是互相看對方的動作。」林麗珍看到了古名伸的舞蹈天份,義務教她直到大學畢業。

在文化大學舞蹈系期間,古名伸曾經萌生放棄跳舞的念頭,「大一參加青訪團到美國去,看到在舞蹈教室裡的學生,雖然在專業眼光中,舞跳得好爛,就這樣肉肉的、肥肥的,動作都這樣(不到位),腿也沒伸得很直,但是每個人都好開心;我想說這是什麼地方不對勁,怎麼會這樣子!」古名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跳,只知道自己很不快樂。如此低落的情緒直到大三的某一天,她心血來潮進了芭蕾教室,吃力而勉強地做出各種練習的動作,結束後,她汗流浹背,精疲力盡得幾乎癱瘓倒地,卻也體會出跳舞另一種不同的境界。「原來我就是喜歡跟自己的身體工作,我喜歡去跟自己的身體對話,了解自己的身體的那個處境。」

1987年,古名伸取得了美國伊利諾大學舞蹈研究所碩士學位之後,婉拒加入國內主要的現代舞團,反而待在充滿實驗性的皇冠小劇場跳舞,1988年,她參加美國舞蹈節,一場偶然的相遇,讓她認識了接觸即興。「有一個男的就走到我旁邊,然後我們兩個就開始跳舞,一支雙人舞跳了幾小時我都不曉得,那個經驗就叫做出神。」這種後現代的舞蹈形式,不再追求極致的美感與體態,著重舞者在接觸中如何體察自己、關照對方,進而選擇每一個動作。古名伸被接觸即興深深地震撼著,觸動著,也激起了她回台灣後籌組舞團,成為亞洲推動接觸即興的第一人。

「接觸即興的觸碰,我好像可以感覺到那個人的善意,感覺到那個人的害怕,他的需求,或者他的恐懼,就好像身體會洩露秘密。」

2020年,古名伸從她的啟蒙老師林麗珍手中,接下了國家文藝獎舞蹈類獎座,在台灣深耕近三十年,歷經多少艱難、質疑、挫折與辛酸,所有的情緒就在這瞬間傾瀉而下。恩師的作品精雕細琢、力求唯美,她卻獨鍾充滿不確定性的即興舞蹈,努力呈現每個當下時空那個最好的自己。「她用她的身體,在探索她的一輩子、她的生命,她也很榮幸能夠用她的身體,在找尋她自己的生命。」林麗珍說。

第21屆國家文藝獎頒獎典禮,古名伸(左)與啟蒙老師林麗珍緊緊相擁。

「接觸即興被引進來之後,我覺得舞蹈的精神也有點轉化,因為你不再只是要跟你的夥伴競爭,而是我們如何成為更好的夥伴。」舞蹈中的人我關係,反映了現實人生的人我互動,更讓她體會出生命的核心價值,已過耳順之年的她,可能是台灣年紀最大的現役舞者,但卻立志做個不下舞台的舞蹈家和編舞家,「我不一定要表演,我也不一定要再去求取什麼樣的舞蹈成就,但是我覺得持續地去實踐我的身體,就像是得到了一個禮物,可以玩一輩子。」

(撰文 宗立婷‧黃麟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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