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立法委員,也是台灣重金屬樂團「閃靈」主唱林昶佐,被任命出使芬蘭時,曾引起若干質疑。但《紐約時報》記者Ephrat Livni旋即撰文指出,通常外交任命不會引起全球金屬樂迷興趣,但現在,被譽為「亞洲黑色安息日」樂團的主唱,將作為台灣代表派駐重金屬音樂聖地芬蘭,這讓全球樂迷為之歡呼。
徐淑卿專欄/小國外交,從重金屬開始
- 記者|鏡週刊
芬蘭外交,從重金屬開始。這項安排深具巧思,而將在11月底於芬蘭舉行的「F:F:F——Formosa : Finland : Fest.」音樂節,台灣重金屬樂團「血肉果汁機」、「恆月三途」以及「閃靈」,將到當地演出,這同樣是一場極為對味的文化外交行動。
芬蘭人有多喜歡重金屬音樂呢?芬蘭曾公布56個官方表情符號(Finland emoji),其中就包括以「甩頭」作為經典動作的重金屬樂迷(Headbanger),以及重金屬樂團「日暮頌歌」(Nightwish)前主唱Tarja Turunen 代表的「The Voice」。Tarja Turunen 曾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就讀,她身上結合了芬蘭人喜歡的古典與重金屬音樂。
芬蘭也是人均重金屬樂團最多的國家,每10萬人中有超過80個樂團。不僅如此,重金屬還直抵芬蘭人靈魂深處。2006年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聖殿廣場教堂(Temppeliaukio)舉行第一場重金屬彌撒,大約有1300位觀眾參加。之後重金屬彌撒不斷在芬蘭各地舉行。
主持重金屬彌撒的哈卡·凱卡萊寧(Haka Kekäläinen),是芬蘭福音派路德教會的牧師,這個活動並未招致教會多少批評,因為可以吸引眾多樂迷參加。
凱卡萊寧本身就是重金屬樂迷,他將這個喜好和宗教結合在一起。他認為,重金屬和宗教讚美詩之間存在特殊連結:「這裡面(指《宗教讚美詩集》)有些嚴酷的詞彙,和重金屬很搭。」樂團演唱時不會更動讚美詩文字,只會更動音樂編排,來適應重金屬節奏。
不僅宗教,重金屬還能療癒心靈。此次台灣「F:F:F」音樂節,由「恆月三途」主唱,也是著名諮商心理師周慕姿領隊,同樣深契其理。
今年9月,《衛報》有篇文章〈在你看到滿屋男人哭泣前,你不會真正感受到重金屬的力量〉(You haven’t felt the power of heavy metal until you’ve seen a room of grown men cry),作者麥克·華森(Mike Watson) 是居住在芬蘭的英國人。
他在文章中說,他知道這個國家對重金屬多狂熱。不但是這個國家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追求,有些樂團如「日暮頌歌」等,還會在海外扮演文化大使角色。
但即使如此,6月在赫爾辛基觀賞英國「鐵娘子」(Iron Maiden)演出時,他依然沒有預料到眼前景象。當 1980 年參與樂團同名首張專輯的Dennis Stratton演唱原音版〈Prowler〉時,台下的男性觀眾開始流下眼淚。
在那一刻,他理解重金屬在這個情感壓抑的國家廣受歡迎的原因,它提供了一個少有的集體情感宣洩出口。
身為自90年代開始的金屬樂迷,他親身體會在西方國家的任一酒吧裡,你可以因為一件重金屬 T 恤或樂團布章而與人攀談。
對某些人來說,這幾乎是一種生存方式。作為一個「怪異的金屬小孩」,你常被排擠,有時甚至遭到迫害。在這情況下,穿著金屬服飾象徵那些你在衝突時可以奔向並值得信任的人。「那是被剝奪者的服裝。」
重金屬能伸手接住被疏離者,並提供歸屬之地。英國樂團 Graphic Nature 沒有忽視這點,7月在芬蘭奧盧的 QStock 音樂節演出時,主唱 Harvey Freeman 說他們許多歌詞都與心理健康有關,接著要求觀眾「把頭甩起來」。
麥克·華森說:「儘管金屬音樂常常顯得荒誕,但它從不粉飾殘酷現實,也拒絕提供虛假的安慰。」
就像今年7月舉行告別演出,不久便去世的重金屬創始樂團之一「黑色安息日」主唱奧茲(Ozzy Osbourne)最後的謝幕。「黑暗王子」睜大雙眼,毫不退縮,顯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從黑色蝙蝠寶座升起,開始他最後的演唱。
這種直接面對黑暗,並帶著些許幽默的能力,使得重金屬得以持續並隨時間而越受歡迎。華森說:「畢竟,人生的黑暗從不停止。」
北歐的黑暗除了來自人生或者人性,也因其自然的嚴酷與永夜,而被賦予一個共同的色調,雖然他們之間也必然有所差別。北歐席捲世界的犯罪小說被稱為「北歐黑」,重金屬樂團在學術研究中,也常被探討超越國別的「北歐性」。這除了意味兩者都是北歐重要的文化輸出產品,也意味著北歐,在許多方面都像一個文化共同體。
根據「Nordic Perspective」網站今年統計,若論重金屬樂團總數,數一數二當然是美國、德國等。但以每十萬人均重金屬樂團數,芬蘭以84.5個居首,其次是冰島52.11,第三是瑞典51.94,挪威、法羅群島和丹麥也進入前10名。對重金屬的熱愛,不是只有芬蘭,而是北歐皆如此。
北歐將 3月23日訂為「北歐日」,各國(包含自治區和自治領地)之間不論是政治、經濟或是藝術文化合作,都是長期且密切。比如有北歐各國國會議員組成的「北歐理事會」(Nordic Council),著名的北歐理事會文學獎、電影獎、音樂獎等,就由此單位頒發。
還有各國部會首長組成的「北歐部長理事會」(Nordic Council of Ministers)提供各國政府間的合作。僅是在文化方面,就有北歐文化基金,並支援北歐文學、影視和音樂的跨國合作,資助書籍互譯,以及支援文學節、影展、藝術家交換等。
也在「北歐部長理事會」之下,在各國設立推廣北歐文化的據點。如芬蘭赫爾辛基的「北歐文化中心」、冰島雷克雅維克的「北歐之家」等。北歐文化中心最受歡迎的活動之一是「北歐語言咖啡館」,大家可以來練習丹麥語、冰島語、薩米語等,任何一種北歐語言。
就如同波蘭漢學家梅西亞(Maciej Gaca)所言,小語種依靠的是合作而非中心。小國要突破局限,就必須把自己放在合作的網絡中,如何被他者了解,或了解他者,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也因此「翻譯」,在北歐的文化連結中尤其重要。
2019年丹麥奧胡斯大學建置的「Nordics Info」網站,曾發表一篇談北歐各國翻譯概況的文章。其中便說,從全球的角度來看,會說北歐語言的人很少。因此對許多北歐人來說,和區域外(以及某種程度區域內)的人做交流時,翻譯是日常必需品。因此,促成了一個蓬勃的翻譯產業,北歐出版社出版的書籍中,翻譯作品高達60%。
也就是在了解北歐與環波羅的海各國文化交流如暢通無阻的水渠密布,因此我們可以更清楚在芬蘭舉行的台灣「F:F:F」音樂節的意義。
因為效果不會只在當地,而是藉此門戶連結一個文化共同體。想像重金屬共振所傳達的台灣之聲,以及如閃靈樂團〈暮沉武德殿〉、恆月三途〈孤燈微微〉樂曲中,那些冠以「白色」之名,但其實是極其黑暗而至今無法平復的台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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