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國共內戰沒爆發,爸爸早就升將軍了。1949年,國民黨政府要媽媽帶著我、姊姊妹妹和爸爸的幾個勤務兵逃難到台灣,說要讓爸爸在雲南專心打仗。我們搭老母雞(C46運輸機)到海南島,海軍補給艦再接我們到台灣。逃難的人好多,船上的人把梯子往上升,岸邊有人死命抓著梯子,最後還是掉進海裡。媽媽什麼都來不及帶,只帶一盒豆豉。她知道船上人多,可能沒菜吃,那盒豆豉我們吃了好久。同船逃難的人,每天只能吃白飯。
我再也沒見到爸爸。1949年底,我們落腳嘉義,隔年聽說爸爸和共匪打仗,在泰緬和雲南邊境的「1920工作區」失蹤了。國防部找不到人,爸爸被報陣亡。兩岸開放探親後,我和姊姊不死心,回重慶、雲南找爸爸,聽了好幾種說法,還有人說他被「管訓」—意思是,被共產黨俘虜了。
我後來進情報局,上級曾差點派我去1920區工作,陰錯陽差,沒去成。我退伍開計程車、大貨車,最後開貨運公司。我只夢過爸爸一次,爸爸還是很帥,開口向我要一雙皮鞋。我問通靈的人,這夢是什麼意思?對方說,可能是爸爸失蹤時環境不好,他想要雙好鞋,好好走路。
爸爸民國元年出生,不可能活到現在。我65歲退休之前,一直執著要找到爸爸,退休後,我算算他年紀,存活率愈來愈低,逐漸放棄找爸爸。
一直以來,我覺得男人就該像爸爸一樣,正直、負責、有學問,而且還要帥。爸爸在那年代有4匹好馬,而我認為,現代帥氣男人的象徵,是擁有一輛哈雷。這代表我有經濟能力,也代表我可以照顧家人、隨時帶家人去玩。
一退休,我就去考大型機車駕照,退休金都投資在裝備,擁有過3台哈雷,家裡十幾套皮衣,外出騎車都穿皮鞋。我常環島,有時單日就騎1千公里,目前累積旅程約30萬公里。我加入老鷹車隊,是全台最年長的老鷹車隊會員。78歲那年,我騎車出車禍,右髖關節打鋼釘,半年後繼續上路。
我對兒子一直很嚴格,因為騎哈雷,意外和他增進情感,哈哈,我曾騎哈雷載40多歲的兒子去山裡求平安符,現在,孫女早上睡過頭,我騎哈雷送她們上學,老師說她們好拉風啊。如果再夢到爸爸,我想告訴他,我不但成為很帥的爸爸,現在還是很帥的爺爺。
李祖勳,台北,82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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